丹青先画美人图（十）
我是人间惆怅客
步入院内一瞬间，萧景琰几乎以为时光回转。
霓凰郡主依旧跪坐在廊下，依旧在那片阴影深处。与当年不同的是，她在哭，放声悲怮，不能自持。
太过相似的一幕让他有了种莫名其妙的勇气，萧景琰一步一步走过去，轻轻唤她：“霓凰。”
阴影中的女子抬起头来，面上泪痕未干，眼里是还来不及藏好的孤寂和悲戚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两人之间开始如此生疏冷淡。他还记得她替父镇守南境的第二年，被召回京中赐封一品军侯。那时他恰巧也在，巨大的狂喜和思念还来不及说出口，却只换来一身戎装的郡主一句客客气气的：“靖王殿下好。”
和现在一样。不过一个抬头起身的瞬间，霓凰已收好悲愤，藏好情绪，冲着他垂首行礼：“见过陛下。”仿佛刚才那个悲泣的人不是她。
“朕不知道你也在这里。”萧景琰退后一步，直直看着她：“今夜除夕团圆之夜，郡主不用回王府守岁吗？”
“臣心中，一直是林氏未亡人。”霓凰不卑不亢地回答：“除夕夜为公婆夫君扫洒祭拜，也是分内之事。”
“他……已经去了，你何必如此自苦。”终是萧景琰先绷不住，低低叹息道。他从来不习惯在故人面前称朕，更何况是霓凰。
“人已经去了，心却一直记得。”许是特殊的场景，特殊的时间，霓凰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全身带刺，周身冷冰冰的气息收敛了一些，柔和了一些，说的却依旧是让他心碎的话语。
“他依旧是我霓凰的未婚夫婿，此约未废，他依旧也在我心里，时时不忘。”霓凰说着，脸上浮起了一个有些恍惚，有些甜蜜的微笑：“我们约定了好多事，他不在了，我一个人也是要去做的。”
他大概猜到那些约定，与他一点牵连也没有。心下微微一痛，酸楚弥漫开来。
“陛下。”霓凰微微仰着头看着他，眼神却像穿过了他，看着另一个人。“如今小青已经袭爵多年，诸事已熟，臣请陛下允许臣就此辞去，臣……”
“霓凰！”萧景琰恼怒起来。月光如水，他微醉。面前的女子眼神坦荡无所畏惧激怒了他，他几乎颤抖着把她拉进怀中：“连你也要离开我吗，你也要永远离开我吗，难道你们就只有彼此，我在你们心里算什么？”说着强行抬起她的下颌，吻了下去。
霓凰毫无防备地惊怒地睁开了眼，用力推也推不开。她修习的是剑术与兵法，近身搏力如何与戎马沙场这么多年的男子抗衡。
萧景琰却不管，吻得越发专注。
那是不带情欲的一个吻……吻上他近二十年的思慕，吻上他努力去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曾经。她的唇有蜜的甜香，却那么冰凉，那是他魂牵梦萦，朝思暮想。他想努力在这个吻里寻找证据，寻找她对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……
忽然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，萧景琰愣住，霓凰一把推开他，眼中泪水汹涌，面如月色惨白，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悲痛欲绝。
“萧景琰，你怎么敢！你在这里……你怎么敢！”那声音是颤抖的，霓凰转身出府上马离去，留下他呆立在原地。
许久之后，他终于平复了心绪。回过神来，转身进了林氏祠堂。伏首三扣之后，他在心中默念：“晋阳姑姑，林伯伯，让你们看笑话了。”借着转身看着林殊的灵牌，心中惨然。
小殊，你可会怪我，这么多年，我答应你的最终还是没有做到。